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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政 安娜篇

 

 

 

 

 

 

  安娜回到神無山上有些耿耿於懷,無論是朝至的問題還是朝至想要表達的意涵都讓她感到熟悉又陌生,好像在甚麼地方聽過,尤其是他跨過桌子伸過手,用恰到好處地力道撫摸自己的頭,就像是給予一個乖孩子獎賞一樣,動作熟練得安娜有些懷疑,結合最一開始見到朝至時似曾相識的記憶,安娜只覺得自己跟朝至或許在甚麼地方曾經見過面也說不定。自己已經是神無之鳥,朝至最近才會邁入死亡的邊緣,也不像是那位特別的醫生一樣可以見到神無之鳥,她與朝至究竟是在甚麼地方曾經見過面,這一點安娜的確百思不得其解。
  臨陣脫逃的沙特一見到安娜自然是慌慌張張地搪塞幾句就逃走了,至於從走廊另一端走來的京看起來若有所思的樣子,碰到安娜也只是簡單點點頭問個好就又走回自己的房間裡,一個兩個都是這副德性,沒有一個可以解答安娜的疑惑,她不得已只好走到常闇之間,將自己心中的疑問告知給那位大人。
  
  「不好意思……」
  安娜推開了門,常闇之間如她印象中一樣一直都是陰暗又沈寂的氛圍,安娜若非有任務需要或是像現在一樣有所疑惑的話,平時是不會特別踏入這裡——事實上大部分的神無之鳥也不喜歡這裡,他們總說這裡太過沉悶,雖說帶著靈魂回歸的話勢必要踏進這裡,許多靈魂聚集的地方會使神無之鳥感到難受這也無可厚非,但尤其是安娜、京以及沙特等神無之鳥特別討厭這裡,除了任務以外幾乎不想要與那位大人有所交流,其原因實際上他們也很難說出一個所以然,有可能就是單純的討厭也說不定。
  那位大人沒有答腔,安娜站在靈魂樹枝前猶豫著要對那位大人說些甚麼才好,她心中的疑問比天還要高,從一開始不願意讓她觸碰靈魂一樣的行為,到她對朝至若有似無的熟悉,這一切都讓安娜對自己的職責有所質疑,但她能夠從那位大人口中知道多少?真相又是她必須知曉的嗎?安娜全身的羽毛都在顫抖,但她必須要踏出下一步,她相信她的直覺會帶領她前往真正的結局。
  
  「我想請問您……我究竟是……怎麼樣的……靈魂?」
  那位大人仍然沒有回話,樹葉隨著風晃動,就像是在嘲笑安娜的想法有多麼愚蠢一樣,懷疑自己的靈魂究竟是甚麼形狀?為了人類他們奉獻出自己的一切,為了那位大人的命令不分日夜辛勤工作,將迷惘的靈魂帶回最終回歸的地方,她為甚麼會對自己的職責有所疑惑?安娜還是遲疑著,自從她與京接下了這次的任務之後,她開始感覺周遭的一切都在改變,接觸到了目標、被京阻止了任務、以及對於朝至那股莫名的熟悉,她因為好奇而打開了常闇之間的大門,現在她也仍然會因為自己的好奇去追尋事實的真相,即使畏懼,也有不得不做的事。
  
  「我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第一次見到的人類們卻有難以言喻的熟悉,這一定不只是巧合,對吧……」
  就像是在逃避安娜的問題一樣,那位大人仍然沒有任何答話,沉默了許久安娜只得小小嘆口氣,也許讓她準備明天第一次的任務會更好一些。事到如今她是不指望沙特還能協助她了--那個害怕事故的神無之鳥一聽到是自殺後跑得比誰都快。難道這也是命運嗎?為了讓她見證真相,不得不安排的命運。
  
  ※
  
  那一天晚上安娜做了一個夢,她正在一艘巨大的飛空艇上,本以為是同伴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相互猜忌、自相殘殺,他們被迫在偌大的裁判場上相互推理,直到將兇手繩之以法為止。安娜不記得自己在整個裁判場上看見了甚麼人,京似乎也在其中,還有臉上被畫上大大的X、人似乎已經不在這裡的沙特,像是朝至的男子站在裁判場的正中央,宣示著接下來他將發表他最偉大的發明。
  安娜有些發楞,這些事情不應該只是夢境嗎?為甚麼她卻有種衝動想制止朝至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以……摸……好嗎?」
  自己淚眼婆娑地懇求著甚麼,但朝至只是微微一笑,踏上了裁判場的另一端,將人世間的愛恨情仇全都拋向了汪洋大海,對著眼前的觀眾留下最後的演講。
  
  
 
 「如果我從未停止思考,你們要如何判定我已經死亡?」
  
  
  安娜醒來的時間還不到人類世界的早上六點,剛才的夢境就像是重播的舊電影一樣歷歷在目,是她的真實經歷亦或是太過在意朝至與自己的關係,腦袋裡不自覺播放了虛假的可能性讓她相信?至少安娜還無法掌握自己的淺意識,她打算到清泉洗把臉之後去看看朝至那裡的狀況,京出現在走廊的另一邊若有所思,也許在出發之前跟京說一說話會比較好,安娜朝著京的方向走了過去,京注意到了安娜,卻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這麼早就要出發了嗎?這一次的任務應該可以成功的。」
  「京……那個,我昨天……」
  「生死自有天註定……無論是誰,都是如此吧。」
  自從幾個星期前京所說的話就時常讓她摸不著頭緒,不過此時此刻安娜突然有種感覺,會不會京也與她一樣夢到了一樣的場景?那個裁判場上也有京的身影,比起神無之鳥的她看來還要冷漠,也許那是她們的靈魂尚未成為神無之鳥之前所發生的事。她們的靈魂記錄著前世的記憶,因為接觸到相關的人而慢慢回想起來,儘管接近幾乎不可能的機率,眼下卻只有這個可能性能解釋這一切的變化。
  京點點頭向安娜祝福一切順利後又回到房間休息,安娜想了一會最終決定提早時間去會一會朝至,如果朝至的確是與自己的靈魂有所共鳴的人類,今天奪去他靈魂時應該就能見到更加詳細的畫面。真相是憑藉著自己的雙手才可以取得,在這之前安娜未曾想過若是真相她無法承擔那該如何是好,她只是想瞭解她與朝至之間究竟還有甚麼樣的故事沒有講明,僅此而已。
  安娜來到人類的世界,朝至一臉平靜地坐在他的房間裡似乎在等待安娜,見到安娜的身影時他也只是微微笑了笑,就好像是終於應證了自己的理論一樣,猶如勝利者的表情讓安娜有些恍神。夢境裡的朝至與現在在這裡的朝至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又或者經過漫長的時間後他們終究走上截然不同的兩條道路,她想知道,即使這份好奇心會使自己粉身碎骨。
  
  「小安娜,能見到妳真高興。」
  「就算我沒來,你也會選擇今天死亡,我不得不來……」
  「說的也是,那麼開始正事吧--奪去我的靈魂吧,神無之鳥。」
  朝至張開雙手打算迎接死亡,安娜這才注意到朝至的手上有一把槍,就像是她夢裡所看見的那樣,朝至唯一的演講者就是眼前的神無之鳥,她甚至有些遲疑要不要就在這個時候奪去朝至的靈魂。
  
  「我看得見我自己靈魂的形狀嗎?以我自身的力量去映證靈魂的存在,完成我最後的論文跟程序,我就能被歌頌吧。」
  「……也許,我不清楚人類死亡時會不會看見自己的靈魂,……我會試著抓慢一點,你可以看看。」
  安娜將自己的指甲變成禽鳥一般的形狀,朝至的右手扣緊了版機隨時準備在那一瞬間看清楚靈魂的模樣,即使感到疼痛朝至也僅是皺起眉頭,絲毫沒有任何猶豫與吼叫,朝至八成也不是甚麼普通的人類,至少安娜在一旁圍觀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渴求著死亡的人類。朝至輕聲倒數,在為零的瞬間他扣下了版機,安娜則看準時機將朝至的靈魂從他軀殼內抓出,原先潔白的鳥赤紅著掙扎離開朝至的體內,接觸到靈魂的瞬間大量的畫面竄入了安娜的腦海,就像是一字一句都曾經說過、曾經做過一樣,每一個場景都讓他眷戀與珍惜--這些是甚麼?比起夢境更清晰,也比起現在的世界要來得真實。
  
  「……這就是……我的靈魂啊……」
  「朝至……君……」
  他們為甚麼會以這種方式再一次重逢?就像是命運與她開了玩笑一樣,每一個神無之鳥也全都是她曾經的夥伴,每一個可能性都是她曾經嚮往卻沒有實現的願望,尤其是像這樣與朝至相處的時光已經是她當時最遺憾的事,為甚麼直到現在才被實現?朝至不知何時已經鬆開了右手,冰冷的槍械掉落在地板,寫到一半的論文不會再有人去完成它,朝至滕灰本應輝煌耀眼的人生就在此時因追求極致而停滯。
  
  「女孩子……別露出這種……表情啊……搞得我好像是壞人……一樣……」
  「你是啊……你是壞人,把我們都關在那裡,又擅自離去……擅自讓人相信的……」
  朝至沒有回話,他也許不明白安娜口中這些話究竟是甚麼含意,逐漸失去光彩的眼眸最後對焦的地方是羽毛恢復成純白無瑕的靈魂之鳥,它依偎在安娜的肩頭上表現出相當親暱的模樣,一旁的安娜早已淚流滿面。朝至不明白,但他的實驗的確成功了,有關於神無之鳥以及靈魂的驗證,還有從未被寫在他的論文裡的前世今生,即使是被寫入也無法當作應證題的那個夢境,如今也終於能從安娜的表情中得到解答。
  
  「……我不會死……現在才是……開始……還沒有……」
  朝至的靈魂隨著風飛向了神無山,安娜無心去追,也無心為這一切定下概論。
  但她突然想起來,前世遺留的願望,卻已在靈魂裡刻骨銘心地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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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 陽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