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巡月

沙特 篇

　　沙特花了一段時間才說服了安娜與他一起去調查下一次的任務對象，這得多虧安娜在上次見過照片後完全避開他的呼喊，整天將自己關在房間，不然就是往城鎮那邊跑得不見蹤影，沙特為此實在是花了很大的勁才將安娜安撫下來。他不清楚安娜是因為甚麼才避開他，還反省了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好，或是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又多說了很多有關自己興趣的話題，焦躁的情況全被安娜看在眼底，她戳了下沙特的肩膀，並且指著他的手。
　　
　　「……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咬著指甲……怎麼了嗎？」
　　沙特一聽完立刻將手放了下來，笑得有點尷尬的表示並沒有甚麼。這是他的壞毛病，每當緊張過度就會忍不住啃起指甲，儘管如此這個習慣倒也沒有在其他神無之鳥面前展現過，恐怕還是自己太過擔心這次任務而導致。從任務的說明上看不出來這次的對象會是以何種方式死去，萬一對方仍然是非自然的方式死亡，即使安娜不說這個任務他也會立刻轉交給安娜執行，所以說安娜對於靈魂的偏執究竟是從何而來，明明是害怕見到他人死去、如少女一般的神無之鳥……沙特對此還是有些感嘆。
　　任務的對象——朝至滕灰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身旁與他有說有笑的只是一介普通人，雖然考慮到先前能見到神無之鳥的個案人類，此時他們應該要更為謹慎點，不過安娜顯然沒有想到這一點，在朝至與身旁的人告別之後，她就衝了下去－－果不其然與對方撞得滿懷。
　　
　　「走路要好好看路啊。」
　　「對、對不起……」
　　平常時候神無之鳥是不會與任務對象接觸的，或者以安娜跟沙特的行事風格來說是不會的，這下包括上次的佐藤就是第二次接觸到任務對象了，安娜顯然慌了陣腳，連起身都忘了，呆坐在地上還要朝至嘆口氣將她拉起來，沙特又不能一鼓作氣衝下去將安娜帶離現場，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朝至像個正常普通的男孩子一樣邀請安娜到咖啡廳去喝個茶，順便為撞到她的這件事「道歉」，安娜不擅長應付男性－－尤其是人類這種油腔滑調的男性，跟著朝至後頭走了。自己的搭檔為甚麼這麼容易被拐走？沙特邊吐槽邊無奈地跟在安娜身後，先不要提安娜怎麼脫身這件事，光是普通人看不見神無之鳥這點就足夠讓朝至起疑心，讓任務對象提防他們可不是甚麼好下場，沙特必須想個對策去將安娜帶走才行。
　　
　　「可惡，這個距離聽不到……但是直接走進去也不對……該怎麼辦才好……」
　　期間安娜還會慌慌張張反駁幾句的模樣，但很快地她就像是被朝至安撫下來一樣，到後面只會點頭附和對方，要是這下就把神無之鳥的事情告知對方也不太好，沙特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放了一隻小小的鳥信使進去門內提醒安娜，安娜注意到鳥信使後朝著窗外看了一眼，沙特與她招手並以唇語告知快點離開，這才讓安娜找到一個契機，鄭重地鞠躬之後慌慌張張離開咖啡廳。
　　之後無論沙特怎麼問安娜關於他們討論的內容，安娜堅決沒什麼並且一個字都不提，在沙特詢問了第三次後終於受不了沙特的追問，一股腦地喊著好煩就迅速遠離。沙特嘆了口氣，他真的是為了安娜好才去做這麼多，現在搞得反而他像是壞人一樣，實在讓他心情不是很好。既然安娜暫且已經離去，他就負責接下來監督朝至的工作，確認對方會是在甚麼時節用何種方式死亡。
　　
　　朝至的生活就與許多普通的大學生沒兩樣，上課、翹課、偶爾注意街上漂亮的女性並且在她們的身後投以媚眼，三更半夜仍然與報告或是遊戲隊友周旋於電腦之間，直到幾乎天亮才趴在桌上閉目養神。沙特心想搞不好會是猝死之類的死法，現代大學生的作息日夜顛倒，這倒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朝至的人緣倒是不壞，平常總是與電競社一名叫做櫻井的男性以及他的女友三個人一起去附近的網咖打遊戲，大多時候網咖的煙味過重，沙特其實是沒有特地進去的，不過據後來京的說法，多多少少在那種場所出入的人類都不是甚麼正經人，這也讓沙特時時刻刻注意起安娜的行蹤－－絕對不能讓她被朝至的話術拐騙，這樣實在有失神無之鳥的面子。
　　
　　「小哥，對、就是你，最近你一直跟蹤我有甚麼事情啊？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吧。」
　　沙特並非忘記朝至實際上也看得見他，只是單純地被對方居然連男性都搭訕的行為感到訝異，還以為他沒有這方面的興趣－－不、或許應該說他的行為實在太引人注目？本就不擅長拒絕他人的沙特就這麼被帶往咖啡廳，與安娜當時去的一模一樣，甚至連點的飲料都一模一樣。沙特坐在朝至的對面總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就好像他們曾經也面對面坐在一起討論著甚麼……但會是甚麼呢，沙特一時之間甚麼也想不起來。
　　
　　「說吧，你是小安娜的男朋友吧。」
　　「……那個，你似乎誤會了。」
　　「就是就是，你是擔心小安娜被我拐走才會跟蹤我的對吧？你放心，小安娜雖然很可愛，但我更喜歡身材姣好的大姊姊。」
　　朝至從頭到尾誤會了一遍還自我感覺良好的點點頭，一點也聽不進去沙特的說明，這麼我行我素的人為甚麼人緣還能這麼好沙特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說實話他也無心去應對朝至接踵而來的問題，首先他與安娜一點關係都沒有，只不過剛好這次任務被分派到一組－－這種話當然不能在目標的面前說，對方是否會相信是一回事，往後要解釋得東西更多，沙特沒有自信可以說服對方不去在意這些並不算小事的細節。
　　
　　「看你平常這樣也沒什麼朋友吧，好、讓我來告訴你這世界上不只有小安娜這樣的女孩子！」
　　「請等一下……嗚啊！」
　　還沒等沙特的反駁，朝至匆忙付了錢就把沙特往外頭拽，在一般人看來朝至現在的舉動應該極為怪異，神無之鳥的姿態只有將死之人可以看見、可以接觸，沙特沒有感覺到朝至對此有任何的疑惑，或許只是省略不去發問也說不定。倒是朝至接下來要帶他做的「體驗人生」的確是沙特全然沒有的體驗，儘管他曾經因為任務的緣故居住在人類家中好一陣子，那個時候雖然是裝作自己是對方的兒子，但協助完成實驗的過程卻讓他感到似曾相識，就好像靈魂裡刻畫著這一部分的記憶一樣。
　　關於這點，沙特想過無數種他們的靈魂在成為神無之鳥之前究竟是甚麼樣的狀態，也許在很久以前他們也曾經是人類，像每個普通的人類一樣體驗著平凡無奇的日常，隨著時光的流逝一點一滴刻劃下平靜的生活，最終由當初的神無之鳥帶走靈魂，轉世成神無之鳥。會有這種想法無可厚非，那位大人從來不提及有關於這部分的資訊，就連沙特自己也是待在人類世界的那段日子裡才從「父親」那裡略有耳聞，其他的神無之鳥大概也或多或少只能從人類那邊流傳的古老傳說猜測自己的可能性吧。見到沙特的心思幾乎都沒有在眼前的遊戲機台上，朝至朝他的面前揮了幾下手，將沙特喚回神後故作生氣地盯著沙特。
　　
　　「當你被帶去遊戲中心卻不好好享受的話，半夜會有可怕的遊戲鬼把你抓到遊戲中心打三天三夜的遊戲喔。」
　　「世、世界上沒有這種鬼！我保證！」
　　「是嗎？啊、我剛剛看到你的後面……」
　　還沒有等到朝至開口，沙特已經跑得不見蹤影，嬌小的身材埋沒在人群之中，任憑朝至再怎麼尋找仍然見不到一個頭。沒有料想到對方竟然如此害怕，朝至為此愣了一會，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這傢伙的確是挺有趣的，不追回來的話恐怕就失了一個樂趣，正打算去追上對方的時候，剛才被他作為嚇人因素的櫻井率先與他打了招呼。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色灰君啊今天到底是甚麼好日子我感覺我的分數一定能節節高升！說起來色灰君你玩得是甚麼遊戲機台啊賽車還是射擊，如果是ＦＰＳ的話我是不會輸給你的！怎麼樣怎麼樣等等要來一場嗎就用今天的午餐來賭啊我先說好我今天想要吃草莓牛奶可麗餅外加大杯可樂－－」
　　「啊，櫻井你也來了啊，比賽的話等等再說吧，我要去追一下剛才被我嚇跑的傢伙，先走一步啦。」
　　櫻井是他們學校著名的話癆，凡是跟他聊上幾句都會花上大把的時間，到時候沙特就不知道會竄到哪裡去，還有可能因此迷路或甚至被地方上的不良幫派欺負也說不定，朝至怎麼說年紀都比他大，作為學長保護學弟也是天經地義。不過就在櫻井喋喋不休的話語裡，朝至突然察覺到一絲詭譎之處而停下腳步，他剛才肯定是聽錯了吧？因為沒道理櫻井沒有見到那個人，就站在這裡、因為自己的玩笑話而逃竄，畏畏縮縮的男孩……
　　
　　「好吧那色灰君你就先去忙你自己的事情我就來佔兩台機子等你回來一起打好了說起來你要去追誰啊你的小女朋友嗎話說回來我剛才怎麼沒看見任何一個人？」
　　
　　－－你究竟在跟誰說話呢？
　　
　　※
　　
　　等到沙特終於遠離了遊戲中心，他才意識到自己這麼跑走似乎是很沒有禮貌的事，更何況他跑走的時候完全只是因為自己害怕鬼怪一類的事，區區神無之鳥平時見過無數靈魂，甚至連自身都是傳說等級的存在，竟然會怕鬼這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那可會笑掉別人大牙。沙特還猶豫著要不要返回與朝至道歉，之後繼續挑戰他不擅長的遊戲機——也許有科學相關的機台也說不定？回去的話跟朝至詢問然後賠不是……沙特還在猶豫著下一步該怎麼做，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沙特。
　　
　　「沙特……那位大人更新了任務情報。」
　　安娜的語氣顯然有些沉重，平時這種任務情報應該是由他來替安娜領取的，更何況安娜看來對那個人也不算全然沒有好感。只不過這一次的任務的確有些奇怪，怎麼會突然增加了任務情報？沙特想起那有告知與沒告知一樣模糊不清的情報，不由得向安娜提問。
　　
　　「……所以說是確定時間了嗎？朝至是……怎麼死的？」
　　「三天後……舉槍自盡。」
　　安娜無足輕重的語句卻讓沙特駐足原地，剛才他的想法是什麼？他應該要向朝至賠罪，不對、再更前面一點，或者說……
　　
　　為什麼他會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