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巡月

※魔法使與學徒‧艾莉西婭&伊克魯
※113.08.20 初遇





盛開在沿途的花最初的源頭，是無意中種下的種子。

上個月結束長達五年的旅行之後，艾莉西婭就一直在物色心儀的租屋地點，倒不是回到老家繼承小攤販不好，只不過做為已經能獨當一面的魔法使──雖然她更習慣稱自己為廚師──果然還是要有自己的工作坊才好。目前城內對魔法使的限制還是繁多且嚴峻，如果回去的話也有可能要與父母一樣隱姓埋名過一輩子，艾莉西婭最大的希望還是製作出那一天品嘗到的充滿幸福的料理，那勢必要有魔法的介入，可不能隨隨便便把自己的天賦給隱沒了。

這五年以來的旅行也並非毫無收穫，艾莉西婭細數了她認識的朋友們，每一個都讓她印象難忘，與他們吃過的一頓飯以及餐桌前的話題都成了影響她人生至今不可抹滅的痕跡。但對她影響最深遠的，還是屬某一次與一位魔法使的邂逅，那一桌的佳餚是兩人共同完成的，她自稱自己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冒險者，對於艾莉西婭他們的世界深感興趣而來這裡看一看，儘管話語裡還是藏有秘密，但艾莉西婭並不想去追究他人過多的隱私，僅僅是將最後一道以甘甜粉與蜜果製成的布丁端上桌，結束兩人之間的談話。

那時冒險者說「結果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沿途盛開的花」，艾莉西婭尚且年輕，還不明白這番話究竟是甚麼意思，只把它放在心裡當作是一個教誨，現在想來那說不定是讓她想要安居下來的起因，正因為所有道路的終點並不是人生最後要追尋的目標，而是要放慢腳步，好好欣賞沿途綻放的花朵，艾莉西婭才會想在這趟旅程中尋找些甚麼，再讓這一段幸福的旅程更加豐沛些。

新葉鎮向來給她的感覺都是安逸祥和的，穿過這座小鎮再走一段路就會抵達邊關附近的森林，如果可以在森林裡找到一棟不錯的房子倒是符合自己的心志，艾莉西婭一邊盤算著未來一邊漫不經心地逛著，想像著擁有一座自己的小餐館，被花草與樹木的芬多精圍繞著，處處都是人們吃下食物後露出的幸福笑容……那該是多麼美好的光景。

「……嗯？那個是……」

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艾莉西婭還是清楚看見了對角街那一家花店發生的事，那個外表嬌小的少女正對著一盆毫無動靜的盆栽喃喃自語著甚麼，一道閃光過去，那個盆栽竟驚奇地長出火紅的玫瑰花，少女還為此有些沾沾自喜的樣子。真是不可思議，雖然她知道世界上還有除了他們家以外數也數不清的魔法使，但沒想到就算是這小小的花店裡面竟然也藏著一位，也許當下也是一時興起，或者說她還想聽一聽少女學會魔法的過程，艾莉西婭大步邁入了花店。

「你好，我想要來看看花。」

「欸、啊、沒問題！請問您想要看甚麼樣的花？」

她才踏入花店沒多久，少女就匆匆忙忙將剛才的花盆藏到身後，一副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的樣子，或許也是忌諱著城內對於魔法使不平等的謠言吧？放眼望去，這一家花店意外的採光十分良好，陽光明媚而平等地照耀在每一個角落，即使不用魔法與他們溝通，都可以從他們生氣勃勃的樣子理察覺到照顧者的用心。少女的樣子還是怯生生地，這一家花店是她獨自經營的嗎？這樣下去可不行……艾莉西婭很想詢問關於那朵花的事情，但她又能從少女的表情感覺的出來她並不希望被質問，該怎麼做才可以鬆懈她的心防呢？左思右想，她無意中瞥見了堆在一旁尚未整理的商品，便心生一計換了個話題。

「其實我想要種在自己的房子旁邊，如果是比較好養活的植物類型就更好了，你有甚麼推薦的嗎？」

「這個……我想想……您要不要嘗試看看藍雪花呢？只要給他陽光跟水分，就可以開出很漂亮的花……」

似乎朝這個話題開始是不錯的決定，少女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臉上，舉手投足間也不再像剛才那樣畏畏縮縮。她試著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來印證剛才自己所看到的並不是幻覺，不過這似乎很難，少女看起來有些笨拙地抬起物品，絲毫沒有想運用魔法幫忙的樣子──不過說的也是，大部分的魔法使是不會在正常人面前使用的。

但艾莉西婭可不是正常人。

「需要幫忙嗎？啊說來，這家店只有你一個人在管理嗎？要照顧這麼多的花，還要搬重物……會不會很辛苦？」

「不、不會，我也習慣了……」

她的內心在拒絕艾莉西婭詢問更詳細的話題，少女的心裡似乎藏著一股深深的悲傷，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可以揭開的創傷，如果隨意窺探他人的內心就需要付出相對應的責任與代價，這是在她掌握了魔法的那一刻就明白的使命。在少女轉過身的時候艾莉西婭伸出手接過她手上的種子與種植工具，盡可能用溫柔且平穩的語氣一字一句將自己的心意傳達過去。

「會不會想過，如果有『魔法』來幫助自己的話，工作就可以簡單一點呢？」

「魔、魔法……這個……」

少女眼中有明顯的動搖，再多問幾句話或許就可以問出少女心中最深處的秘密，她迫切想知道少女是否正如她所想的一樣是一名隱居在花店之中的魔法使，是不是也有著想要讓他人得到幸福的願望，說不定她還會知道一點那位帶來幸福的「魔法使」的蹤跡。艾莉西婭越想越激動，接過的工具與種子已經紛紛落到地上，改為握緊了少女的手，眼裡除了少女外幾乎看不見其他事物。

『咕嚕嚕嚕──』

「……啊……」

「……那個……我好像還沒吃午餐啊……這裡有廚房嗎？啊，不嫌棄的話，要不要一起吃呢？如果一起吃飯的話料理也會變得更好吃喔？」

大概是被艾莉西婭從最開始踏入花店就不斷自說自話的樣子給嚇到了，少女在這種時候也只有呆愣地點點頭，隨後將她帶往後方的廚房。雖然鍋具並沒有很齊全，食材倒是比想像中還要豐富許多，這裡只有少女一個人住嗎？在這之前，究竟都是誰在照顧她呢……艾莉西婭翻著平底鍋裡的雞蛋不住想著，要是這孩子不好好吃飯的話，說不定之後就會一直維持這樣嬌小的身材，那樣可不行啊……她沒辦法放任可能會沒辦法好好品嘗食物的人不管，在確認蘑菇濃湯的濃度堪稱完美以後，她將最後一份剛出爐的蘋果派端上桌，少女的眼睛整個都亮了起來。

「這些……我都可以吃嗎？」

「當然可以，料理就是要一起享用才會顯得美味，如果有合你的胃口那就太好了。」

雖然這麼說，但少女還是在看到艾莉西婭動了湯匙以後才拿起自己的叉子叉了一小塊花椰菜來吃，剛烤好的焗烤熱騰騰的，剛吃進嘴巴裡的時候似乎還燙到了舌頭，但少女的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這是艾莉西婭最想要見到的光景。她希望總有一天自己的料理可以讓每個吃到的人都感到幸福，即使現在只能透過面對面的方式邀請對方享用料理，總有一天也可以影響到這個大陸上的每個人──透過魔法或者是──希望。

兩個人很快就將桌面上的菜肴清空，少女滿足地舔了舔嘴唇，蘋果派的酥皮碎屑還黏在她的嘴角邊，艾莉西婭見到了便拿出手帕輕輕地為她拭去，少女雖然還有些閃避，但已經沒有最開始那樣的防備心。

「我叫艾莉西婭，今天的餐點用得還滿意嗎？」

「……很喜歡……蘋果派很好吃。」

「那就好。我之後或許會在森林附近開一間小餐館，我想需要一點花來裝飾它，或許……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

艾莉西婭突然想起那位冒險者曾經說過的話，少女會不會魔法其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與她共用餐點的過程很愉快，像是小時候與那位魔法使一起製作餐點時溫馨愉快的感覺。她或許在魔法上還只是個半吊子，但如果是料理的話她可稱得上絕對的「師傅」，於是她伸出手，從手心裡綻放了一朵小小的雛菊。

「或者……你願意跟我一起來嗎？」

這是一顆無足輕重的種子，它在這裡被種下，等待未來結果豐收的一日。

但不可忽略的是它代替未來編織了無數的可能性，少女牽起手，或者未牽起手，都帶來了命運不可抹滅的影響。

而少女伊克魯，她接過了雛菊，握住了這顆命運的種子，使其開花。

這便是所有故事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