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CP:夕神迅x番轟三
※逆5重大劇透有、私設有注意
那是一輪明月,如同鏡面一樣被割成天與地兩側不同的世界,那個人就站在鏡面之上,表側是他追求正義的信念,裏側是他不為人知的一面,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夢總是玄乎而不可思議,也是探測人類大腦的潛意識最好的去所,他想或許是該更靠近一點,枷鎖卻束縛著他不可跨越城池一步。
你看得見我最真實的樣貌嗎,那個人的唇語訴說著。
被套上這雙枷鎖以來,在新任局長的命令下夕神迅仍然作為檢察官在法庭上活躍著,輕蔑而不知輕重的話語成了他最好的刀刃,心理素質稍微差一點的犯人多半在他的盤問以及心理誘導下都會輕而易舉地吐露自己的犯罪行為,另一側的律師端也不惶多讓,偽造證據、串通證人等非法事項層出不窮,被世人稱作「司法的黑暗時期」還真是一點錯都沒有。
只有夕神自己知道的真相還藏在心中,為了被藏在月面的公主大人他寧可背負著被世人唾棄的罪名,除了自己親姊姊的不諒解與否定以外,這些日子他倒是過得安然自得。這張罪狀背負在身上第六年時警政署傳達了人事變更的命令,與他搭檔的警員變成了那個口口聲聲都將正義與邪惡掛在嘴邊的吵鬧傢伙番轟三,雖然做事風格與自己大相逕庭,不過只要自己一個眼神就可以理解自己究竟要做甚麼,或者是會在必要的時候出手制止這點也很不錯,夕神便勉為其難地接受了現狀。
或許是明白自己取得了夕神的信任,番在日常生活中對夕神的說法也逐漸更貼近朋友一樣,總是積極地想要幫助夕神回到社會上,更是以一名過來人的身分時常勸說著夕神要去更接近同齡人一點,儘管夕神一個眼神就可以讓番閉嘴外加連連道歉,但說實話他的心中還是對這名囉嗦的大叔多了幾分敬畏,不光是他對案件跟工作的積極,更多的是感受到他那一股雖然傻卻一股腦想要為他人的熱情,這是黑暗時代的群眾最需要的人才。
「歡迎回來啊──今天搜查的結果怎麼樣?我也有幫上不少忙吧?」
「以大叔來說做得還不錯。」
雖然他無意使用特權,但偶爾夕神還是會動用「人脈」來讓自己有一些放鬆的時刻,這似乎也是番刻意為自己爭取到的權利,讓他好好善加利用也不是件壞事。夕神舉起眼前的酒杯打算跟番敬一杯,他是不太會選擇飲酒的,如果真要說的話──他更喜愛與知音敬茶作為彼此心意交換的證明,只不過今天是為了慶祝他們的案件圓滿落幕,又一個真相被挖掘出來,偶一為之的飲酒就當作是特例了。
夕神並不討厭飲酒,時常有人說過酒後吐真言,他並不介意某些證人在法庭上被灌酒後吐露的真相,反正像這樣的人嘴巴也守不住太多秘密,不如讓他傾洩為快,對法庭、對案件都有幫助。第三杯黃湯下肚,眼前的番轟三從一個變成三個,夕神多半是對自己的酒量不信邪,執意要再喝一杯宣示自己並沒有醉,番見狀則是一邊哄著要他早點休息,一邊從他手上接過酒杯制止他繼續喝下去。
「這麼囉嗦的大叔,將來會找不到老婆喔……還是說,你打算就這麼跟我過下去?」
「……跟你過下去嗎?好像也不賴啊。」
設想的胡言亂語意外地被對方認真地接收了,夕神恍惚間抬頭對上他的眼睛,從番的眼睛裡絲毫沒有一點迷惘與猶豫,這傢伙說出口的話字字句句都過於真誠到太過耀眼,說到底跟一個死刑犯究竟有甚麼未來可過……夕神只覺得當時的自己真的是喝醉了,要不然平時他怎麼會如此認真去思考這種不切實際的問題?
作為喝醉時的胡言亂語,隔天他當然是當作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選擇全部拋到腦後,只不過番看起來似乎不這麼想,開口閉口都是夕神檢察官,就連午飯也想要趁機溜到監獄裡面與他一起共用,平常根本不會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這傢伙酒還沒醒嗎?
「大叔,你腦子有問題嗎?」
「甚麼話,我可是很認真的在回應你昨天的告白喔,夕神小弟這麼不領我的情太過分了吧……我的內心都受到千瘡百孔……」
番一臉委屈可憐的模樣試圖引起夕神的同情,但早就摸透他的套路的夕神怎麼可能吃這一套,趕緊撇撇手要他消失在自己面前。等到番離開之後他才開始回憶昨天喝酒之後都說了些甚麼,結果當然是對自己未經思考就脫口而出的話語感到後悔,一方面又覺得跟他過下去的確是不壞,另一方面又覺得這傢伙能夠挑選的杜象應該比想像中還要多吧?既然如此何必將生命浪費在幾乎確立罪刑的死刑犯身上?他的確深知真相,所以更不該讓其他人陪同他送葬。
……那麼他自己對番呢?如果撇除這些關係與先決條件,他是願意跟番過下去的嗎?
他又做了同樣的夢,明月下的那個人笑容顯得有些疲倦,要不要過來這一邊的世界呢?如果真的沒有去處的話可以做為同類包容你喔,說著陌生的話語伸出手要邀請他的是一把沾滿鮮血的日本刀。誰是誰的同類,而又是誰作為甚麼身分去邀請對方呢?追尋真相是他的天命,而如果要認真追究月光下的身影,他恐怕會將自己捲入無法預測的舞台。
既然如此,又為甚麼要擺出那樣的表情呢?
儘管還有些迷惘,但他們之間的關係好像因為此事變得緩和許多,甚至可以說幾乎不一樣了,番每一天都會帶上賣相有些「勉強」的手工便當,大搖大擺走到監獄與他一起共用午餐,出庭的時候那絕佳的默契變得比以前還要強韌,只需要一個眼神就可以完全理解他們要採取甚麼戰略,只不過夕神意識到那眼神裡還有別的意涵時,他會感到心中一股莫名的煩躁感,究竟要採取甚麼方法消除這陣煩躁感,他倒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番雖然在年紀上被他稱作大叔,想法跟思維倒是跟普通的年輕小女生沒兩樣,一會兒說著跟夕神兩個人去野餐或許也不錯,他們可以一起躺在未經修剪的草地仰望晴空,一會兒又拜託夕神給他挑幾件衣服出庭,雖然警察制服就象徵他的信念但果然還是想要更帥氣的衣服云云,想法變化之快讓夕神根本應付不來,只得如往常一樣大喊一聲閉嘴,讓番帶著委屈的神情黯然離去。
「番那傢伙還真是喋喋不休啊,也真多虧夕神檢察官你可以鎮住他了,話說他最近每天都來找你,你們在查甚麼大案子嗎?」
「只是他擅自主張而已,跟我無關。」
如果說大案子的話他的確一直在查詢六年前亡靈的真面目,為此他還準備了一份祕密武器,或許到時候可以派上用場吧?……番也知道自己一直在追尋那一次事件的真相,但會全心全意支持自己嗎?如果沒有他那份過剩的正義,說不定他真的會在日復一日的監獄裡迷失方向,被復仇與憎恨的火焰燃盡剩餘的性命。
那一份複雜的感情中除了感激與尊敬,似乎還有甚麼正在悄悄吐出新芽,夕神暫時還不想讓自己被那份感情左右,他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啊啊對了對了,我想起一件奇怪的事,番警官最近常常問我們鯉魚的事情,他最近的嗜好是養魚嗎?」
「……噗,哈哈哈……」
他早就知道番這傢伙沒這麼簡單,但不知道他的愚蠢居然能到這種地步,這傢伙是真心的在付出感情啊,就算是要回應這份感情也好,果然這段期間還不能讓死刑盡早被執行,儘管知道最後大概是冤案,所謂的真相是更加殘酷的現實,但……如果只憑這一段感情,夕神想或許他還會掙扎一下、讓那一抹黑影現身在眾人面前。
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先糾正那傢伙的思維,別讓他出盡了洋相才好。
他夢見自己的身影被切割成兩半,一半的身軀被月光照得柔和舒爽,另一半的身軀則隱藏在黑夜裡誰也找不著。所謂的光明與黑暗為一體兩面,就算是溫和的月光也有殘酷的一面,例如隱藏在狂妄不羈的性格裡的溫柔,例如對他伸出手時那一抹藏不住的喜悅與感激。
但其實那全部都是不需要的,是應該被捨棄的東西,真正的「 」就應該抹去所有感情,只留下必要的技術。
他的身分是番轟三,準確來說,這是被他「奪去」生命的男人的名字。
自從幾個月前為了除掉後患而潛入警署以後,他每一天都得裝做正義之友的模樣出現在其他人眼前,那位大約是看見自己的檢察官即使是收到人事異動也沒有過多追問,只當作是上頭的命令欣然接受,這對他可是好事。那一天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想要透過酒精試探檢察官的口風,誰知道對方不知哪個話匣子不對,一轉話題帶到了戀愛上面,他說出口的話起初只不過是調侃而已,他卻在那名檢察官的眼中看出了一絲認真。
不過這同時也讓他找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既然普通的搭檔關係不一定能完全得到對方信任,那就乾脆發展成親密關係要來得方便一點吧?真是天才一樣的想法,而且偽裝親密關係這一點對他來說簡直是一點難度都沒有,他有自信可以讓檢察官看不出任何一絲破綻。當然他也不是沒想過萬一被揭穿究竟該怎麼脫身,當作是本國機密間諜總是能唬過一些人的目光,而他們都知道感情最容易使人盲目,只要善加利用這點就可以讓自己輕鬆脫身。
真正讓他感到棘手的是某一天他溜到監獄正打算尋找對自己不利的證據,監獄狹隘的鐵籠窗透下淡淡月光,他不需要手電筒也可以看得見四周,但這月光著實讓他好做事許多。順著聲音望過去,夕神迅蓋著那件黑白色的羽織外套躺臥在他專屬的沙發上,平常他總是睡得很淺,今天不知怎地睡得很沉穩,連呼吸的節奏都比平常要安靜許多──這當然是因為趁著夕神不注意的時候偷偷下的安眠藥所賜。趁現在趕緊翻找有沒有對自己不利的證據趕緊銷毀才好,月光挪動了幾步,柔和的光線灑在夕神的臉龐上,他僅僅是瞥了一眼,那電流一般的感覺讓他一時間混亂了思緒。
不應該在這裡走神才對,就算是安眠藥還在藥效時間內也還是要警惕夕神的危險感知會不會使他提前清醒,他與夕神之間僅僅是懸空在鋼索的搭檔關係,但凡任何一方找到名為證據的鉛錘,這條脆弱的鋼繩就會應聲斷裂,端看到時候誰下落的速度更快一些罷了。
(果然沒有這麼輕易找到……下次再說好了。)
幾次翻找毫無結果,夕神迅是比外表還要更小心謹慎的人,多年來的冤獄似乎讓他的性格歪斜扭曲,不過倒也不打緊,還差幾個月的時間這樁案件就會永遠被埋沒在歷史的洪流,而知情冤獄的人只有他,以及夕神本人。
……但他本人真的相信那一切都是冤獄嗎?是不是還在袒護著那位可恨的小姑娘呢?明明可以不必這麼做──
(……我在想甚麼?裝模作樣還真弄假成真了嗎?……如果司法解決不了的話,由我親手解決就是了,只要……)
他愣了愣,只要甚麼呢?
他向來是作為裏側的居民,即便是擁有溫柔的月光也無法將亡魂超度,牽引至奈何橋的彼端只是一念之間,但如果他真的想要留在「現世」,他就必須清楚地理解這一切都是「不可能」。來吧,舉起你命運的刀刃向他揮砍吧,斬斷世間一切情與愛,你所面對的不過是毫無感情的鬼魂,是你這一生追尋無果的夢魘,是你守護心愛之物的阻礙。
所以當你伸出手的時候,請不要抱著能拯救他的心情接受邀約。
即將要滿期的日子夕神幾乎日夜都在尋找亡靈的蹤跡,他深信這一次發生命案的地點絕非巧合,一定是藏在陰影的亡靈終於有機會被太陽照見,他早已磨得鋒利的刀刃終於有了可以斬斷的對象。番看著他日夜奔波的身影似乎想要說些甚麼,作為搭檔──以及番自認為的戀人──總是在有意無意間要夕神放棄追查這樁案件,同時也不斷為他奔波,希望可以減輕刑期並重新回到陽光底下。
說實話,夕神對番做的一切都懷有深深的感激,儘管表面上沒有表現得很明顯,但番之於他已經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夥伴,現在追查真相的用意不光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總有一天他能真正告訴番一切都不要緊,正義最終一定會取得勝利──這是番最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夕神先生……」
當年他保護的小姑娘如今已經拿著律師徽章站在他的對面,夕神知道這傢伙的目的,但已經沒有必要了,想要保護的對象只有一個,更何況他也未曾對那個小姑娘伸出手──他不需要被拯救,真正的罪孽只要他一個人去承擔就好。
他沒有回應小姑娘,枷鎖的聲響距離她越來越遠,但夕神知道這麼做才是最好的。
「……說起來夕神小弟,那個黃毛丫頭跟你是熟人吧?之前也說過了,要好好跟同齡人相處……啊不過你們之間好像差距有點大?」
「大叔只有這點話想說?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欸欸欸等等我啊!」
他很早就知道月光終究會將他的真面目給揭露,預設好的情節也終會在法庭上一一上演,明明只要他放棄追查鬼魂,心甘情願地接受死刑就好了,作為刑警的番轟三會在眾人面前表演弔念搭檔的悲劇,真相會埋沒在與他最相符的黑暗裡,他再也不會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但也許就連亡靈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感正在滋長著,雖然只有一點點,大概是那一晚月光過於皎潔,他竟有一瞬間認為自己真的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自由自在地去「喜歡」上甚麼人,那份誇大的感情好像真的存在在他的心中一樣,夕神的睡臉、追查亡靈時的神情、為了某樣事物奮鬥到底的勇氣,如果他真的能作為「番轟三」不被揭穿的話,他就以日久生情的搭檔身分與他告白吧。
如果他真的是「番轟三」的話,也會像這樣義無反顧地幫助夕神回到陽光下,並且喜歡上他嗎?
「……該結束這七年的惡夢了,亡靈。」
那小小的恐懼最後成了心中的雜音不斷放大,他的臉孔不曾在光線下暴露,不曾以真面目示人,甚至連自己的性格、感情、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全都遺失,他是誰?就算是溫柔的月光也可以接受他嗎?如果真的伸出手的話,他還可以到那一端去嗎?
「……謝謝你。」
他花了很久的時間才認知到那是夕神與自己的聲音重疊著,隨後,一聲槍響讓一切都陷入寂靜。
I can't hang out this world.
こんな思いじゃ どこにも居場所なんて無い。
他最後的表情是笑著的嗎?真可惜月光直到最後一刻也沒有眷顧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