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巡月

兄弟

※CP：黑崎鴞羽+黑崎梟羽
※委託用文


 

世間人常說血濃於水，多半會認為手足之間的關係是絕對不可能切斷的，包括與父母之間的關係、那些條文繁雜的法律程序都比不過血親之間的關係，然而在黑崎鴞羽的心中並不這麼想，多年以前不顧父母想法執意要出走的哥哥黑崎梟羽至今已經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好些日子，等到他們兄弟倆再次有所見面時是在一場公司發表會上，當時的鴞羽已經成為公司下任的接班人在培養著，時時刻刻謹記著自己的身分，不忘記服裝儀容而精心用熨斗燙好的襯衫毫無一絲皺褶，正要出門出席這次的發表會時才剛打開門，就看到自己那個不成材的大哥站在門口，模樣該說是緊張還是不自然呢？因為許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哥哥，他倒是有些不習慣地打算視若無睹，卻被對方直接攔在門口無法動彈。

「不好意思，請讓開，公司今天還有很重要的會議要開。」

「我知道，新產品的發表會對吧？我是來跟你說一聲恭喜的。」

恭喜？他這個時候還有甚麼臉、甚麼資格出現在家門口要來對自己說恭喜的？當初不就是因為他執意要出走，所以公司研發以及繼承的重責大任全都歸咎到他的身上，肩膀上承擔著一開始他本來就不想接，或者根本不屬於他的重擔，現在卻要被他一句輕描淡寫地恭喜就這麼打發掉嗎？鴞羽差點沒舉起手往他的臉上呼一巴掌，但在最後他還是忍了下來──現在公司的會議最要緊。

「我再重述一次，請你讓開。」

「……我知道了，代我向他們問好啊。」

他說的應該是自己的父母，只不過以鴞羽知道的情況來說，幾年前梟羽為了出走去做賽車手早就跟父母吵得不可開交甚至決裂，從此在家中就鮮少提到梟羽的名字，大多時候父親會用「那個不成材的孩子」來取代，母親則是避而不談，每每提到了也總是躲在暗處神傷，不過也多虧他那個不成材的大哥，現在他才有機會得到父母的重視。鴞羽沒有多做回應，只是趁著梟羽讓開之際前往家門口發動車子引擎，頭也不回地前往公司今日要舉辦的發表會上。

在那之後其實他跟梟羽就鮮少有過交流了，那一次發表會距離至今也已經是好些日子之前的事情，雖然偶爾還是會掌握到某某賽車場上出現一名叱吒風雲的賽車手，多少可以得知自己的大哥在賽車場上混得還算是不錯，但也只是如此而已。說到底，他對梟羽到底是甚麼樣的感情呢？一方面是討厭，另外一方面其實也……不算太過討厭嗎？只不過覺得對方有點礙眼，太過自由而遙不可及了，簡直是自己嚮往的另外一種人生一樣，如果他們的身分互換的話，他也可以體驗到如大哥一樣精彩刺激的人生嗎？還是他仍然會選擇待在辦公室裡面處理繁雜的事務，追求安穩安定的生活？……老實說，他並不曉得自己會怎麼選，這一切全看的是命運吧。

「黑崎，這份文件就拜託你了。」

「我明白了。」

日復一日地處理公文，被迫背負上的社交指令，說實話有些時候的確是會讓人不禁思考如果有一天能從這些生活中逃脫出去的話會怎麼樣，他不是不能理解自己大哥的心情，只不過在他執意要離開的時候有想過他嗎？那些沒有背負的家業，他不願意承擔的責任如今全部落在自己肩頭上的痛楚，鴞羽多少是想要跟他抱怨的，但又覺得這種大哥還不如當作不存在會更好一些，他忿忿不平地在公文上簽上自己的大名，墨水都滲透到下一張空白紙張裡，留下數個藍色的墨水痕跡。

今天依舊是加班到接近九點，鴞羽才勉強將所有的工作都處理完，將西裝外套掛在手臂上搖搖晃晃地走出公司，勉強趕得上末班車、或許還可以趁回家之前到居酒屋吃一點關東煮暖暖胃再回家……父母對他的優秀實在過於放心，倒是沒有對他再有更多的管制，更何況他也已經是成年人，這點小事無傷大雅。鴞羽在回家的路上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抬起頭一看是公司先前發布的新產品廣告，如今已經在各大通路上市，廣告風風火火地在街頭宣傳著，這次他們還請來了知名藝人作為廣告代言人，在年輕人之間已經引發了不少討論，相信在將來還可以拿到更好的銷售成績。

「……如果是那傢伙的話，就做不到這些吧。」

鴞羽喃喃著，但終究還是甩了甩頭，沒有再把方才的想法繼續深入去想。事實上，他的確也想過如果今天繼承這個位子的是梟羽而不是他的話會變成怎麼樣，他應該會有更多時間可以去做自己有興趣的事，也許他會考慮成為自己大哥最得力的左右手，不是有句俗語說「兄弟合心其利斷金」嗎？他曾經相信過他們兩個如果能夠攜手合作的話，公司一定可以走向最好的結局。

他真的這麼想過，但結局呢？他的大哥毅然決然地追尋自己的夢想，跟父母斷絕了關係後一個人在外面過得很好──甚至要比他耀眼多了，鴞羽憤然地踩扁了路上的寶特瓶，發出的聲響正好打斷他的思緒。那本應該是自己可以擁有的人生，本應該自己是可以有所選擇的，卻因為他的不負責任、他追尋自由的代價便是將他的未來也付諸流水，這到底算甚麼？

「……不，還是別再想了。」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任何如果，也不會有悔恨藥可以回到從前，更何況如果那個時候梟羽真的選擇繼承公司，他的人生就會過得比較好嗎？他的大哥的確是優秀又善於交際，說不定到頭來自卑的反而會是他……他不甘地咬緊下唇，決定今天的晚餐也以超商便當果腹就好。

※

這些日子以來他其實都在想自己是不是有點愧對弟弟，至少在他事業飛黃騰達的時候他這個做哥哥的還是出面去恭賀他吧，如果沒有他撐起整個家業的話，他們家的事業肯定就不會這麼蓬勃發展──而且這些成就也與他這個敗家子沒有關係。梟羽想著，一口氣吃光了手中的杯麵，把湯汁也喝得精光後像是投籃一樣丟到了垃圾筒裡面──沒有扔中，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還是從椅子上起來將空的杯麵盒子丟到裡面。

當初是他執意要追尋自己的夢想，毅然決然跟家裡斷絕關係獨自出走，將這一切擔子留給了小他兩歲的弟弟，他沒有問過鴞羽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夢想想要實現，某種意義上他的確是奪走他理想的兇手，會被怨恨也是理所當然……他嘆了口氣，趁著室友回來之前打開了電腦螢幕，最新的頭版新聞是自家公司推出的新產品大受好評，尤其是時下年輕人討論度極高，才剛上市第一個月就突破相當鉅額的銷售量。梟羽不禁莞爾，他知道鴞羽的確有這本事可以做到，如果今天站在那裡的是他說不定就不是這種光景了，但是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那些壓力跟怨恨如果他願意向梟羽說出口就好了，雖然還需要時間吧──為甚麼不能像電視那樣兩兄弟互相毆打對方一拳，接著就甚麼都能說開就好了呢？

「你如果想要達到電視劇那種境界的話，恐怕你得先練一下防身術才行喔。」

「欸──只是想想而已嘛，雖然如果他想打我的話，我也不會還手就是了啦。」

梟羽無奈地笑著回應自己的室友，早在幾些年前他就跟志同道合的朋友搬出來合居，現在靠著打零工以及賽車倒也是有著不錯的收入，只可惜家裡人以及鴞羽並不贊同這種生活，仍然覺得他是遊手好閒、且不願意負責任的傢伙罷了。其實何嘗不是如此呢，他曾經也想過要不要去邀請他離開家裡，如果他實在不願意負擔那些擔子的話只要逃走就可以了，只要他願意的話自己這個做哥哥的絕對會幫助他，但是他到最後還是沒有追上來，實在很可惜。

他當初憧憬賽車手這份工作，正是因為在賽道上奔馳的賽車就像是可以帶走世間一切喧囂一樣，追求速度的世界裡除了引擎聲再聽不到更多的紛紛擾擾，他可以專心在冠軍這條路上走得更長遠也更自由，他隨時想停就可以停，而不是一條永無止盡前進的道路，對梟羽來說再沒有甚麼比這更適合他的。成名之後他多少也想要拿錢回去，雖然跟父母斷絕了關係，但偶爾還是會和鴞羽聯繫，如果有這筆錢的話至少他就不用過得那麼戰戰兢兢，想要甚麼也可以趁著放假之餘去買，他只是想讓弟弟知道他也可以享受應當擁有的自由，卻不料那些錢最後全被退回了戶頭，還換來了鴞羽封鎖他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最近才又解開。

為甚麼會解開他的封鎖呢？梟羽有好幾次想要傳訊息給他問問，卻又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才好，該說會注意到這件事也只是發現自己的訊息有一天就不再有紅色驚嘆號，而是一個已傳送甚至是已讀的小字擺在一旁，他倒是滿驚訝的，還以為鴞羽完全不想跟自己說話了呢，但是他最終還是沒傳出去甚麼，就只是將他放在一邊，等待著或許有一天他的弟弟會主動聯繫他。

「這麼被動其實也不像你吧，當初明明還意氣風發地離家出走不是嗎？」

「拜託，那叫離家出走？都斷絕關係了──我只是、偶爾會覺得我真不是做人家大哥的料啊，這樣想著就消沉了一點……嘛、不過消沉也不像是我嘛！」

梟羽努力打起精神回應著室友，實際上消沉也的確不像是他會做的事，一直在那邊猶豫不決的很多事情都沒辦法好好做了，雖然不曉得會得到怎樣的回應，至少對方現在解除了黑名單就代表能夠與他聯絡吧，梟羽思索了下使用的字詞，最後選擇了「想要當面跟他說聲恭喜」的理由約梟羽週末的時候能否見上一面，忐忑不安地等待對方的回覆裡梟羽還開了一包洋芋片，嘴巴在動的話至少會讓他有種正在做點甚麼的感覺而轉移焦慮。

「叮咚。」

「是我的手機嗎！？」

「……是我的。你也太焦慮了吧是說！你乾脆先去洗個澡算了！」

說的也是，還是聽室友的勸去洗個澡冷靜一下好了，梟羽抓亂了他那頭艷麗的紅髮，從沙發上抽走大浴巾就往浴室打算隨便沖個水再出來。扭開水龍頭任由熱水灑在身上，梟羽偶爾會想起來他在大學時跟朋友們組樂團的事情，當時他就站在舞台上面對著慕名而來的觀眾，汗水跟青春共同揮灑在舞台，跟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狂歡、熱鬧，那是他第一次享受到何謂自由的可貴，或許那也奠立了將來他必然不會繼承家業的結果。梟羽閉上眼睛，然後鴞羽又會怎麼想？他一生總是被父母的期望所寄望，期待他可以成為公司最強而有力的接班人，卻沒有人問過他的願望、他的夢想會是甚麼，是不是就因為他而葬送在從未期望過的未來裡？梟羽垂下眸，不管是道歉還是感謝他都說不出口，他是沒資格對鴞羽這麼說的。

沖過澡之後梟羽的確是冷靜了一些，然而當他拿起手機一看時卻又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緒──鴞羽居然回傳給他了訊息，而上面的回覆是「到時見」。

※

其實他也不曉得自己為甚麼要答應梟羽要見面這件事。

如果說要當面祝賀的話，早在他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家門口的那天早晨就已經說過了，在那之後時不時拿給他的錢也已經退還回去，甚至還以拉黑名單的方式來表明自己決不會收這筆錢了，發現自己解除黑名單之後又想要做甚麼？如果還想要送錢的話這次絕對不能再心軟，堅決把他拉黑到底吧。但說到底，自己為甚麼會這麼討厭梟羽？氣他能夠自由高飛，還是恨他將一切都拋下選擇了一個人快樂？梟羽並不是從未對他伸出手過，只不過是他拒絕握住罷了。

說不定這次選擇見面，也只是想要確認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而已。

「所以，你打算跟我說甚麼？」

鴞羽的確是出現在梟羽面前了，只不過仍然是那副西裝筆挺的樣子，說的是只給他半小時的時間，待會他還要回去公司開會甚麼的，梟羽苦惱地抓抓頭髮，他本來就是想一套做一套的人，事到如今到底要說些甚麼他自己心底也沒底，乾脆先靠著氣勢取勝吧，梟羽一鼓作氣站起來，把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並且頭也不抬地將他遞給鴞羽。

「一個月後來看我的比賽吧！就當作是恭喜公司的產品銷售的好！」

「……甚麼跟甚麼啊，你就是想跟我說這些而已嗎？這兩樣又有甚麼關係？」

「你不是想知道甚麼叫做自由嗎，到時候來看看吧，我一定會讓你看見的。」

其實當初說的是如果沒有伸出手的話就再也不會邀約了，偏偏他又露出了一副希望自己去理解的表情，不，或者說是自己渴求著去理解他也說不定。鴞羽似乎是沒有料到梟羽會提出這種邀約，整張臉呆滯了一會，當初沒有回應的問題又回到他的面前，是拒絕、是保留──就像是要逼著他做出決定一樣。

「我考慮考慮。」

鴞羽只是淡淡地扔下這句話，隨後說了一聲他還有工作就匆匆離去。這一次他有好好把自己所想的傳達給他嗎？梟羽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悵然地想。